自古秦淮多佳丽,十里长堤,尽是春楼乐坊,就连河畔的风都弥漫着阵阵的胭脂浓香。
一叶孤舟浮于河上,舟上正站着一位愁云满目的少年。
扁舟疾行,他紧张地盯着从眼前掠过的画舫,“停!”他骤然一声轻喝。
船家竹篙疾撑,小舟在水面微微一荡,方才停下。
少年目光落在一艘气派的画舫上,这只画舫足有三层楼高,装饰极尽华丽,这等奢华之舫便是放眼秦淮河中,也绝无第二艘。
少年望着这只画舫微微出神,嘴角边忽然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,他忽然猛地一跃,竟向河中跳去。
撑船的伙计一惊,正欲下水救人。却见那少年双足在水面一点,竟身如燕雀般腾空而起,朝那只画舫飞掠去。
少年落于舫上,只见三位白衣少女正在船头嬉戏,好似完全没有见到这位不速之客。
少年见状忙抱拳道:“再下天山萧竹星,有急事求见万公子,劳烦……诸位姑娘通报一声。”
三位白衣少女闻言,柔波一瞥,在萧竹星的身上打量了一番。
“萧公子怕是来错地方了,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!”其中一人婉声而道。
萧竹星剑眉一轩,道:“我早已打听到有一位姓万的公子买下了这秦淮河中最豪华的画舫,我与你们公子乃是朋友,你们自管带我去见他,不必担心。”
“朋友……为何我从来没听我家主人提起过你?”一个娇声从画舫中传来。
萧竹星移目而望,见到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粉裙少女,她正撅着嘴,狐疑地盯着他腰间的佩剑。
萧竹星心底暗忖:听这小姑娘对万天玉的称呼言,她应是万天玉的侍女,为何不见小梨…….
他心念一动,忙道:“再下曾与小梨姑娘也有一面之缘……”
粉裙少女听到小梨的名字,脸色猛地一变,嘟起嘴道:“这里没有小梨!只有小桃!”
小桃…….萧竹星目光一怔,呆呆地道:“那…….小梨…….呢?”
“哼,这与你何干?”小桃娇声道。
萧竹星不想再纠缠,忙道:“再下确有要事寻你家公子相商,还请姑娘带路!”
小桃轻笑一声,道:“我们公子也正有要事在身,不便打扰,您还请回吧!”
萧竹星又是一怔,暗道: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,此番是云伯伯让我来寻万天玉,我怎能空手而归,她既不肯带路,我只好硬闯了!
萧竹星无奈地叹口气,道:“再下礼数已尽,既然姑娘不肯代为通报,那就休怪萧某无礼!”
小桃银牙一咬,轻叱:“哼,想闹事!你恐怕来错地方了!”
话音未落,花拳已袭来,萧竹星面露轻笑,步伐一错,轻易地闪过小桃,跟着足跟一弹,身子立时如弹丸般向舫中射去。
他身形刚入舫中,忽觉一股热气迎面扑来。
“好劲的力道!”萧竹星心头一凛,忙错步退出舱中。
他身形立定,却听到小桃得意的笑道:“萧公子,你虽可以过得了我这关,但绝对过不了大胖、二胖,所以你还是请回吧!”
萧竹星心神甫定,只见一对胖子吃力地从画舫的窄门中挤出,他面色一喜,呼道:“原来是方圆二兄!”
圆圆的脑袋,圆圆的肚子,圆圆的手脚,天下有这般相貌的双胞胎,自然乃是万天玉的侍卫贾方、贾圆二兄弟了。
“萧老弟此番前来,不知有何贵干?”贾方尖声细语地问道。
萧竹星微微思忖,方才回道:“不瞒二位老兄,云盟主有事求于万公子,特遣我来寻。”
贾氏兄弟闻言,互相而视,口中低声嘀咕着,似也拿不定主意。
小桃见状忽的插嘴道:“哼,云孤鹤既有事求于我们公子,理当自己前来,他派人前来岂有诚意?”
萧竹星耐下性子辩解道:“侠道盟中事务繁忙,盟主实是无法抽身,方才遣我而来,另则万公子调查虎丘之变,替再下洗脱冤情,我也理当上门来谢。”
贾圆轻叹一声道:“萧老弟,并非我兄弟二人为难于你,只是你来的实在不是时候,我家公子却有要事,不便打扰!”
他话音刚落,舫中忽传来几声女人的娇笑,萧竹星锐目一扫,只见画舫三层一扇木窗半开,窗前时有人影闪动……
萧竹星思忖片刻,忽心生一计,他摇首而道: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再强求二位老兄,那我暂先告辞,改日再来寻人!”
他说着冲贾氏兄弟抱拳作别,身形一起似要跃下船头,正当萧竹星身在半空之时,他忽地身形猛转,双足在空中一踏,竟猛地向画舫三层的房间跃去。
贾氏兄弟立时一惊,他们未料到这萧竹星竟能在空中变换身法,萧竹星乃天山门人,其宗派绝技剑影九诀中有一“变诀”,需练剑者于空中变化数式,为练成此决,萧竹星自幼苦练轻功,方才有了这等灵巧诡异的身法。
贾氏兄弟见状,身子一缩,形如肉球,急掠出去,但萧竹星身法太快,人影已破窗而入。
“咔嚓”一声,木窗折断,萧竹星落入屋中,一片胭脂凝香扑鼻而来,他四目一瞥,顿时脸色涨红,他未料到自己冒然而入,竟然惊起了床榻上一对正在乐享鱼水之欢的男女。
“萧兄……”榻上男子微微一惊。
萧竹星目光一定,尴尬地道:“万……万天….玉,我未料到你竟在…….”
万天玉朗声一笑,道:“不妨,萧兄难道忘了虎丘会盟的前夜你我曾一同欢场寻乐吗?”
萧竹星目中立时露出愧色,他低语道:“那……那番…..乃酒后醉行,万公子莫要再提了!”
万天玉轻抚着怀中的美人,淡淡道:“萧兄莫要拘谨,今日你既来此,我定要再与你痛饮三百杯,然后便共享这一船的国色佳人,你看如何?”
“万万舍不得,万天玉……我这番来寻你乃是有要是相商的!”萧竹星如孩子般慌乱地摆了摆手道。
万天玉神目一转,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,他披上件衣衫,正色问:“不知萧兄有何急事?”
萧竹星瞥了眼榻上的美人,迟疑地道:“与……云盟主之子云飞有关……”
万天玉明亮的双眸中闪出一丝浓厚的兴趣,他轻轻拍着萧竹星的肩头道:“此刻暮色已西沉,不如我们一边饮酒一边再议此事?”
萧竹星无奈一笑,交上万天玉这样的朋友,酒是少不了的。
万天玉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,身在这奢华的画舫中,他的每一顿饭都少不了酒、曲和人。
酒,是上好的陈年竹叶青;曲,是幽幽的江南浣溪沙;人,是曼舞的秦淮绝色。
萧竹星又饮下一杯竹叶青,脸色已微微有些红润…….
万天玉见状笑道:“萧兄,小弟这陈年竹叶青劲道如何?”
“酒是好酒,只是此刻我无心再饮……”
万天玉轻“哦”了一声,他脸上表情微微一变,但随即又露出了惯常的坏笑,“小弟明白了,这舱中有这么多的国色佳人,萧兄你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。”
萧竹星闻言,忙摇首道:“万公子莫要再寻我开心了,其实竹星此番前来乃是身负盟主的重托.......”
“萧兄,不必担心,云盟主所托之事,天玉一定照办!”
萧竹星一惊,疑声道:“我还未细说盟主差我前来所为之事,莫非你已猜到?”
万天玉神秘一笑,他轻啜了一口酒,然后轻轻地拍了下手掌。
立时间,曲毕,人散,方才还热闹的船舱眨眼间只剩万、萧二人。
“天玉最整日躲在画舫中花天酒地,但江湖之事还是略有耳闻,最近兴义会大公子云飞之死可是传的沸沸扬扬…….”万天玉收起了笑容,郑重言道。
萧竹星长叹道:“云兄一表人才,可惜被奸人所害,真是苍天无眼!云盟主茶饭不思,派人四下搜寻凶手的痕迹,但却毫无所获。”
万天玉沉声道:“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凶手是谁?”
萧竹星目光微微一扫,试探的问道:“万公子怀疑之人可是铁绝锋临死前所说的那个寒鸦侯?”
万天玉微微颌首,双眉之间也掠过一片愁云。
“这个寒鸦侯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,连铁绝锋这样的高手都任由他差遣?”萧竹星的声音很冷,但万天玉听得出他冷酷的声音中也透着一丝寒意。
“不管寒鸦侯是谁,他都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!”万天玉沉声道。
“但你还是要管这件事?”
万天玉微笑的点了点头,道:“难道你忘了吗,我万天玉生平最大的兴趣就是管闲事!”
萧竹星无奈的一笑,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何时动身?”
“兴义会就在城外,我们明日动身即可,今夜还是但求一醉…….”万天玉说着正要举杯而饮,谁料桌上的酒杯竟瞬间被一只纤手夺去。
万天玉一惊,只见一个粉裙少女正端着酒杯,娇声道:“公子,这次你去追查寒鸦侯,可要带我一起,不然我一个人留在这画舫上,便要闷死了!”
“你这妮子,方才是不是偷听了我和萧兄之言?”
“什么偷听嘛,人家不过是路过不小心听到了!”小桃说着撇起了嘴。
万天玉干咳了两声,道:“这个…….此番危机重重,你容我考虑一下…….”
小桃闻言,猛地扑到万天玉身边,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恰,娇声问道:“你带不带我去?”
一旁的萧竹星心里寻思:这小桃明明是万天玉的侍女,可怎地对主人如此不敬?
万天玉无奈苦笑,道:“好啦,带你去就是了……”
小桃笑靥一绽,忙端起一杯酒递到万天玉唇边,万天玉一饮而尽,道:“小桃,你真是淘气,如若你同你妹妹小梨一样,那么此行我便安心带你去!”
小桃笑容散去,低声嘟哝道:“又是小梨……人家做的也不差嘛!”
萧竹星忽地惊诧道:“原来这位小桃姑娘是小梨的姐姐!”
“怎么?难道我和小梨不像吗?”小桃没好气的问。
萧竹星忙道:“细视一番,你姐妹二人容貌确实相像,只是这性子上,一动一静截然相反!”
“那你说这两种性子,哪种更好些?”小桃娇气的逼问着。
萧竹星一怔,有些不知如何回答,万天玉忙圆场道:“小桃,我还未跟你介绍,这位萧兄是…….”
“天山派的萧竹星嘛…….人家早知道了,起初我以为他和前几批人一样,是来寻事端的!”小桃截口道。
萧竹星暗思:难怪今日小桃一再阻我,看样子万天玉似乎也惹上了些麻烦。他心念一动,不禁脱口道:“小桃姑娘为何这般说,莫非最近有江湖人士来找万公子的麻烦。”
“找麻烦的人没有,但是…….”小桃话音未落,忽听“咔嚓”一声,一条身影破窗而入。